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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兵与军区礼堂（第1页）

林小兵与军区礼堂

军区大院一共有两个礼堂，一个大礼堂，还有一个小礼堂。

大礼堂用于军人集会或者放映电影，集会和我们没有关系，每周的两次电影是我们这些十来岁孩子的重大节日，虽然播来放去的都是些老掉牙的电影，但我们仍然会乐此不疲地走进电影院。开场前台上台下便成了我们捉迷藏或玩抓特务游戏的最好时机。每次放电影，没有多少大人来看，大都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有几个执勤的战士为了维护秩序，台上台下地轰我们，我们把躲避执勤战士也当成了一种游戏。每周的这两次电影，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电影都是一些老电影，去年放了，今年又放，或者是上个月刚放过，这个月又拿出来放映，我们不仅熟悉电影里的故事，许多台词我们也能倒背如流。比如，《地道战》里鬼子说的一句台词：“各村都有各村的高招”；还有《英雄儿女》里王成的那一句：“向我开炮！”……虽然我们看了这些电影无数遍，每次看还是热血澎湃。在童年，战争片是我们的最爱。

有一次电影散场，我们走出大礼堂，站在操场上。林小兵对我们说：这电影太老了，一点都不好玩。

我们没说话，表示对他这句话的认可。

林小兵又说：你们想不想看内参电影？

“内参电影”这个词我们听说过，知道小礼堂里会经常放内参电影。

小礼堂不同于大礼堂，那是专门为军职以上干部设立的礼堂，每逢过年过节，军区文工团那些演员会在小礼堂演出，隔三岔五地会放一些外国片子供那些军职干部内部观看，后来，我们就把那些高级干部才能看到的片子称为“内参片”。这事我们知道，但谁也没看过。于是，我们就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林小兵，林小兵就又说：上周我哥带我去看了一次内参电影，电影老好了。

我们知道林小兵的哥哥叫林大兵，现在正读高二，林大兵很少说话，不苟言笑，非常能打架，有一次我们看见林大兵和院外的几个孩子打架，那几个人把他围在中间，拳脚相加，林大兵退到一个墙角，一扭身从腰后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刺。军刺在手，林大兵开始反击，那几个院外的孩子一见军刺，不战而败，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林大兵是我们的偶像，他永远是冷冷的、酷酷的，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们受到了院外孩子的欺负，只要找到林大兵，他二话不说，一定替我们出头。他能打得欺负我们的孩子落花流水。在心里，我们衷心喜爱林大兵。

林大兵能看到内参电影我们并不感到奇怪，林小兵也说看过内参电影，我们一起表示怀疑，追问他内参电影长得啥样。林小兵坚定地说：里面有露奶子和亲嘴的镜头。然后林小兵又告诉我们，小礼堂有扇窗户是活

的，电影开映前可以从那里偷偷钻进去。上次他哥哥带他就是从那扇窗子钻进去的。

从那以后我们经过小礼堂时，都会想起林小兵的话：内参电影里有露奶子和亲嘴的镜头。我们又想，怪不得那些老头子都爱看内参电影，我们小孩子看不到内参电影，只能看“向我开炮”的战争片，一想到这种差异，我们心里就酸溜溜的了。

一天傍晚，我们几个同学在操场上正玩抓特务的游戏，林小兵来了，神神秘秘地说：今晚有内参电影，你们想不想看？我们当然想看，林小兵就把我们领到小礼堂外的一扇窗子前。果然，那扇窗子是活的，我们依次钻了进去。这扇窗子是小礼堂舞台后的一扇窗子，我们进去后，一下子来到了后台。林小兵领着我们，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偷偷又贼眉鼠眼地钻到舞台的侧幕里。每次放电影，帷幕都是拉开的，幕布堆在舞台两侧，这正好成了我们隐身之地。我们钻进幕布里，有的蹲着，有的趴着。

小礼堂内几盏灯亮着，放映员在调试机器，强光打在舞台中央的银幕上，雪亮雪亮的。我们这才发现，小礼堂和大礼堂果然不一样，这里面的座椅都是沙发，沙发前还有茶几，一个女兵提着暖瓶正在往茶几上的茶杯里倒水，水声欢快，一定是滚开的水。

有秘书或警卫员搀着颤颤巍巍的老首长走进来，扶着老首长坐好

。老首长头发花白，戴着眼镜，却面色红润，有的还拄着拐杖，铿锵有力地把拐杖放到沙发旁，他们互相打着招呼，询问血压啥的。这都是一些退休的老首长了，他们没有领章和帽徽了，只有一身军装。后来我们一直不明白，这么大岁数的老首长，为什么爱看内参电影。

不一会儿，几个戴领章帽徽的首长走进来了，他们年轻，不用人搀扶，走在地上，腾腾作响。我认出来了，有孙副司令，还有李副政委。几个真正首长一落座，小剧场里的灯光立马就黑了。电影随后开演了。

所谓的内参电影，其实一点也不好看，黑白片，都是大鼻子卷头发的男人或女人，虽然是译制片，讲的也是中国话，可他们说的话，我们却听不懂，像背书一样。因为我们是躲在侧幕里，要把头抬得很高才能看清画面，银幕离我们又近，电影里走来走去的人，弄得我们头都发晕。林小兵所说的露奶子和亲嘴的镜头根本就没有出现，我们觉得上当了，于是，我们把林小兵的耳朵提过来说：你骗人。林小兵摆了下手不耐烦地说：还没到呢，急什么，不想看你们出去。于是，我们又捺着性子伸长脖子等着那些镜头出现。

王大旺趴在地上，头一点一点的，他终于失去了耐心，都快睡着了。正在这时，林小兵踹了王大旺一脚，王大旺抬起头来，电影里果然出现了

一对男女在亲嘴，此时小剧场里极其安静。王大旺在迷糊中，突然抬头看到这一幕，一定是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他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大叫暴露了我们，电影立马停止了放映，随即整个剧场的灯都亮了起来。几个执勤的士兵把我们从帷幕后提溜了出来，捉住我们的后衣领子，从小剧场正门的台阶上推了下去。我们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小剧场。

有了那一次在小剧场看所谓内参电影的经历，我们一致认为内参电影一点也不好看，看了头晕不说，还恶心，两个嘴巴子在一起啃来咬去的一点也不美好。我们把接吻称为口水战。

林小兵并不赞成我们的观点，他很鄙视地对我们说：你们不懂。他说这话时，仿佛他是那些老首长，我们不懂就他懂。我们不想和林小兵掰扯这些，我们照样看我们喜欢的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战争片。

林小兵很少和我们看这些片子，后来小剧场那扇窗子被钉死了，林小兵也看不到内参电影了，于是他就看一些有亲嘴的书。他书包里永远有一本我们看不懂的书，他说是外国人写的。我们不喜欢大鼻子又卷毛的外国人，对林小兵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