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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迎亲（第1页）

闲处光阴易过，倏尔又是上元佳节。王氏那一日带之羽到城郊云杉寺进香祈福，顺道散心。早春的云杉寺在一片云蒸霞蔚之中，尽显清静悠远，寺门两旁的红梅开的正盛。比起雾笼山环的古刹建筑，红梅点缀在蚯曲枝干间，更显得春光潋滟。之羽牵着母亲的手走近寺中，见殿前佛香袅袅，不知哪里窜出来几只松鼠跑动，摇动枯叶片片飘落。正在迟疑间，便见顾云峰从佛殿里进香罢。顾云峰一愣，之羽就站在人群里，穿了一袭绣了清竹水墨画的梧枝薄衫。跟其余来进香妇人们比起来，少女的身量不算太高挑，却因容貌娇好，清姿国色，便如同珠玉混在瓦砾间一般，清丽脱俗，格外惹眼。窈窕多容仪，婉转巧笑言，那一瞬，顾云峰的目光黏在她身上，难以挪开。好一会儿，他终是没躲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赶紧作势去理衣衫，低垂眉目，姿态端然。而走在前面的宋慧也瞧见了之羽，迅速将目光移开，故意放慢了脚步，退到洛川王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之羽瞧着对面锦衣华服，眼底已然升起嘲讽之意。见洛川王的目光再度投来，她将双手笼在身前，朝那边行礼，而后挽着王氏走到知事僧跟前，道：“小师父，家母想到后山的塔林去拜一拜，不知方便么？”“施主这边请。”知事僧合掌行礼，指了方向。之羽谢过，便同王氏一道，在几位丫鬟簇拥下离开。洒了红梅的绿萝裙角堆叠如浪，她的步态轻盈不疾不徐，身姿挺秀淡然，加之脖颈修长，云鬓珠钗轻晃，从侧边瞧过去，但觉姿容甚美，清雅得体。顾云峰此刻见她目不斜视，倒打消了几分顾忌。频频偷觑这边，暗自瞧着姚之羽。他毕竟曾与姚家有旧，若只管僵硬站着，未免尴尬。遂稍挪脚步，道：“姚夫人。”王氏诧然驻足，施礼，“殿下有何吩咐？”洛川王踱步过去，“近来事忙，不曾到府上拜望，安和郡主和姚叔父都好么？”“都安好，多谢殿下记挂。”正说话间，只见宋娴紧跟宋慧的身后从殿前敬香出来。宋娴在姐姐面前低声耳语了一番，便拉着姐姐走上前来，快言快语道:“之羽姑娘这么巧，今天也来进香啦，听说你就要远嫁北地啦，那地方可是个苦寒之地呢，当心别冻坏了身子。”之羽听闻莞尔一笑道:“谢谢，不劳宋妹妹惦记了。你们此番好生服侍着王爷。没想到姐妹一场都是什么稀罕物种，偏偏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洛川王的目光遂转向之羽，嘴唇轻启却欲言又止。迟疑间之羽却微挑眉目，淡声道：“从前是我莽撞不懂事。殿下，我已放下你了，往后你也不必躲着我走。若没旁的吩咐，就此别过。”之羽转头向宋慧道:“你我打小相识一场，暗地里你却横刀夺爱，你放心我已死过一回了，你已不配拥有我对你的信任。”说罢，施礼辞别，留洛川王站在原地，锦衣玉带随风微摆，脸上神情恍惚。此刻见她目不斜视，对待自己进退得体，姿态礼仪不出一丝错处，反让他心里升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这点情绪变化自然没瞒过宋慧眼睛，她暗咬银牙，握着锦帕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拽着洛川王的手臂扯了两下。“殿下，该走了。”“哦。”顾云峰恍惚回过神来，随着宋慧，宋娴姐妹走远。……之羽以为，那一日她跟顾云峰的纠葛在佛寺偶遇后，便可从此搁浅。谁料回府没几日，她竟收到了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但上头的字迹却熟悉之极。信写得简短，笔迹凝涩，想来落笔时颇有迟疑。大意是说，他做此选择实属无奈，心中常感愧疚，怕藕断丝连，才屡屡回避。愿她能释怀心结，爱惜自身，莫再做痴傻之事。旧日之情，当终身铭记，若往后有愿当竭力补偿。之羽看了三遍，摇摇头，放在烛火上烧尽。之羽看得开，遂跟王氏一道筹备嫁妆、裁制嫁衣，忙到四月初，菱州的聘礼便送了过来。姚世雄自幼读书，性情端方严厉，先前之羽胡闹，他几番怒极，觉得生女不肖。如今女儿待嫁，名声尽毁，他甚少露面，只尽力拿嫁妆来弥补菱州冷家。从绫罗绸缎、金银器物，到田产仆从，样样多筹备着，又从家中收集的古画中挑选几幅名画并经史子集一样添进去。很快月底婚期已到，京城到菱州路远，冷家早两日便派人来迎娶。之羽拜别双亲，带着陪嫁的随从，由冷家人一路护送，于约定的婚期二十六日后抵达菱州。……在京城时，之羽被安和郡主禁足数日，甚少出门，闲时只有读诗作画，摆弄女红丝线。对外面的世道知之甚少，如今一场婚事来临，这几日舟车劳顿，之羽隐约感觉这不是个太平盛世。谁知这一路北上，却叫她大感意外。那一日车马行至一处驿站，之羽有些身子不舒服便命丫鬟杜若“吩咐前面护送的冷家家丁，停下歇息一晚再赶路。”之羽刚下得马车，就听前面“噗通”一声跪下一对母女，哭诉着匍匐在之羽脚下，乞求道:“观音娘娘救命啊，救救我们母女二人吧！民女本是庄稼人带着小女逃难，后有山匪追来，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和孩子吧！”冷家的家丁都是训练素的护卫，便迅速抽出宝剑将少夫人与这对母女保护起来。这对母女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吓个半死，连肚饿也顾不上，连滚带爬的要走。之羽忙拦住侍卫，耐心搀扶起这对母女，母亲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看的眉眼精致颇有几分姿色。而小女孩才七八岁上下，饿得面黄肌瘦的，胳膊细的跟筷子似的，轻轻一捏就折了，只有一双眼睛如同圆溜溜的黑葡萄，怯生生地看着之羽。之羽看的心酸，遂命丫鬟仆妇将母女二人一并带在身边，护佑着进了客栈安顿下来，又给拿吃的嘱咐母女二人莫怕，有冷家人在外。世道虽乱，但冷家名声在外，莫说是山匪当道，就是兵部大元帅也得礼让三分的。母女俩知晓遇到了贵人，连连给之羽磕头，额头直磕出血色来。之羽看着心酸，想着自己马上要嫁入冷家干脆狐假虎威一回，于是命了冷家的侍卫去捉拿附近的山匪头子。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管事的家丁将一行人五花大绑的带上前厅来。谁料，被降服的不是之羽预想中的五大三粗无恶不作的壮汉，而是一身补丁破衣、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看着竞象个庄稼汉。一见之羽，山匪头子就跪地向之羽哭诉着，说本是庄稼汉，怎奈连年旱灾颗粒无收，妻与子都吃不上饭，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当了山匪。如今被冷家捉住，自知作恶多端，逃不过这一劫难，只痛哭流涕的给之羽磕头，希望之羽放过自己的家人。听完山匪头子所说，之羽只觉得一股郁气凝在胸口。今天，落脚的地界儿叫三不管，贪官每年得些乡绅好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过问，到让百姓受了苦。之羽初来此地，加之她本就狼藉名声，着实不好和官府作对便吩咐护卫带下去交给将军处置！只是那母女二人实在可怜，便对身边丫鬟道:“杜若，你给她们母女二人安排个身份陪我一同嫁去冷家。”菱州风俗，婚礼拜堂安排在早上，接亲的队伍丑时就出发了，图个吉利。冷家节度一方，大婚之日宾客盈门，更是片刻都不能耽误。之羽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进城连口水都没能喝，便被人塞进花轿，踏着热闹喧嚣的乐鼓声，一路抬到冷家门前。爆竹声中，花轿停稳后，喜婆掀起帘子，过来搀扶她。之羽理好嫁衣，小步跨出去站稳身子，隔着喜红的盖头，瞧见周遭人影绰绰，交头接耳。府门前有一人清冷傲然如一株孤松般站立着，姿态严肃，端如华岳，一身喜服穿在他身上，格外磊落大方。这个人自然是那位名震朝野骁勇善战的冷无痕了。瞧见她，冷无痕淡漠的一皱眉，侧转过身，留了个轻慢的背影。就这么一瞬间，细微的动作，早叫之羽看的瞳孔为之一收，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