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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第1页）

“是，我听您安排。我会永远都听爸的话，永远不对您说谎。”

程斯语郑重承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父亲将他亲自交到了亲生父母手中。对于一个从孤儿院开始人生记忆的孩子来说，有程青川和谭思琦这样的亲生父母从天而降他本该高兴的，可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挖走了一块儿，永远留在了他长大的地方，留在了他的养父、岳父、师父为一身的恩人陆千帆身边。

这份眷恋孺慕又何止是报恩呢。对程斯语而言，关于陆千帆的一切早已是他一生的信仰。

程斯语的眼神中同样有从容和笃定，这份泰然安稳的态度让陆千帆略微宽心。这孩子终于不再患得患失，也不会一说离开就抱着他大腿眼泪汪汪。他终于相信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赶他走，他终于明白不管身在何处，在这个家以及在父亲心里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只留给他一个人。别人，谁都不能取而代之。

陆千帆打趣道，“跟你爸一样嘴甜，会哄人的小子，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囡囡。”

“我哪儿敢呀，家里那尊大佛第一个不放过我。”程斯语也笑，父子俩推心置腹再无隔阂。

“嗯，这事儿他擅长……怜香惜玉嘛，你多学着点儿，技多不压身。”陆千帆起身，在程斯语这个孝顺儿子的一路“护送”下安心的返回卧室，一夜好眠。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陆川回房后辗转反侧。

这种备受打击的失落情绪不再只是幼稚地介怀父亲对程斯语的偏爱，而是他清醒地发现，自己想要超越程斯语实在是太难。身上伤口的刺痛此起彼伏，心里情感的枷锁纠缠不清，头脑发烫昏昏沉沉，四肢无力飘摇欲坠。陆川很累却无处安歇，直到天蒙蒙亮了才恍惚睡着。可是仿佛刚合上眼睛，就到了父亲规定的起床时间。

早餐精致简单又营养丰富，要不是头脑发昏疼痛难当真觉得还是回家好。韩国请来的做饭大婶依旧给陆大少爷单独准备了一份，而此刻陆川却觉得眼前的米饭、大酱汤和十来样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有些刺眼。毕竟是个只会闯祸的拖累，还总要特殊关照实在是受之有愧。

对于旅途中的意外，三个男人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除了雨萱对于程斯语意外受伤问了几句，谁也没再提起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用餐完毕后，程斯语在陆千帆的指示下带着老婆孩子出去享受亲子时光，卓尔识趣地去了自己的工作室，偌大的一座房子，就留给陆千帆和陆川父子俩，不受打扰地专心算账。

本来昨天晚上陆川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陆千帆说，却有继母和兄长阻隔在他和父亲之间，他想靠近父亲比登天还难。可是现在，父亲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专门把时间留给他，他却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连一双手都不停在裤子上擦汗。

“你说，还是我说？”陆千帆努力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跟儿子沟通，想到他的最后决定，就心知无论态度如何，都必定会让儿子心灵受创。

“您说……您说吧……”陆川想了想自觉起立，昨天程斯语就是这样的，父亲坐着他站在一边，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般。

“你不用着急表态，先坐下说。”陆千帆悠悠开口道，“这次以及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我不想再追究了，不过陆川你给我听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

“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天晚上我想跟您把事情都解释清楚的……”陆川一着急憋红了脸，急得不知从何说起。

“你觉得我想的是哪样？陆川你现在很有本事啊，可以猜到我的心思。”陆千帆顿了顿反问道，“既然你都来找我理论，那你确定自己可以解释清楚吗？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向我证明你所说的话吗？如果你有一点点犹豫，我劝你不要再妄图尝试颠倒是非黑白。”

“颠倒是非黑白？要怎么证明……我怎么敢找您理论，怎么可能说得过您……可是爸，您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吗？”陆川突然之间被愤怒和委屈壮了胆子，颤抖着声音问。

“陆川，以后装可怜耍心眼记得选一个合适的对象。打感情牌对我毫无效用，更不要觉得任何人或者情感可以成为我做判断的软肋。退一步说，就算我们之前的彼此信任价值千金，足以让我无条件的相信你的说辞，那么这种感情交换的前提是——陆川，我的信任，你可曾辜负过？”陆千帆目光如鹰，直逼陆川内心深处。

“爸，我……”陆川支支吾吾，突然没了底气。

“所以，这不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撒谎。不夸张地说，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根本就不会有第二次骗我的机会，懂吗？既然你已经破坏过这种信任，就不要再问我是不是能无条件的相信你。我的答案，必定和你期待的有所出入。”陆千帆并非激怒状态，可是几句话却如重锤般敲打在陆川心上。

“在爸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么……”陆川紧紧咬着嘴唇，半晌才道，“既然这样，就算我发誓保证，您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吧。那么要我承诺下不为例，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今天带你进陆家祠堂。”陆千帆语气沉重，又补充道，“我不是要你承诺，而是对你发出最后的警告。”

陆家祠堂，陆川从小就知道。除了供奉祖先，也是中国人教诫子弟的场所。当家之主会在这里管教犯了大错的孩子，在那足够严厉的家法规矩面前，再顽劣任性的男孩子都能学会循规蹈矩，也都会铭记何谓服从与尊重。而女孩或者身份不正的孩子，则连进入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在陆川心里，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也会走进这个地方。在韩国的传统观念里，他的母亲不是正妻，而他的身份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父亲承认了他，中国更加开放的社会包容了他，在他内心深处也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并不太光彩的存在。父亲突然提到这里，让他敬畏也让他恐惧。跟着陆千帆的脚步，陆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滞了。脑海里回放着父亲之前的无情责罚，在这里，他应该会见识到父亲更加残酷绝情的一面吧。

祠堂室内的灯光昏暗，却打扫的一尘不染，步入其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中间是一个宽敞的祭祀高台，最下面一层中间的位置最年轻的那个陆家男人，就是陆千帆的父亲。

“列祖列宗、父亲在上，不孝儿陆千帆携小儿陆川来给您们问安。”陆千帆说着跪在台案前面空地的蒲团上，同时简短解释了几句陆川的身世。

陆川手足无措，虽然陆千帆身边再没有多余的蒲团给他用，却也很乖顺的跪在的父亲身后。这里地上没有实木地板和地暖供应，这样跪着比起在书房里认错更加难熬。

“不友兄长，草菅人命。陆川，你可知错？”陆千帆严厉地问。

“我……知道错了……”陆川浑身都在发抖，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浑身就都在冒着凉气。

“作为我陆家子嗣，你认罚吗？”陆千帆的口吻不容拒绝。

“认……我认……”陆川怕得恨不得趴腿就跑，可是嘴上却是毫无悬念循规蹈矩的回答。

“按规矩，该罚多少？”陆千帆起身，回来时手里已经拎了一根两指粗的藤鞭，比起之前教训孩子的戒尺藤条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猜，陆家的规矩你也没有认真看过。那就凑个整，一百吧。”

“爸不要……您会打死我的，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捉弄程斯语了……”陆川吓得语无伦次，浑身上下原本的疼痛愈发强烈，脑子却是昏昏噩噩几乎停滞。“求求您饶了我好不好……不要再打我了，我受不了了……”

“陆家的规矩，错了就要认，认了就要罚。不可以躲，不可以哭，也不可以求饶，你记住了吗？”陆千帆深深看了陆川一眼，“对兄长直呼其名丝毫不敬，你自己掌嘴。”

“爸我是一时口误……我错了，我不再惹大哥了，我什么都听你们的还不行么……饶了我这次……”陆川几乎是跪趴着蹭到了陆千帆身边，“爸不要，至少现在不要……您上次打我的伤还很痛，我很难受……”

“揍你，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舒服的。”陆千帆心起怒意，这个孩子实在是不懂规矩又娇气矫情，他自己下手多重心里还没数么！看着皮开肉绽的吓人，可都是表面的皮肉伤，早已有专业的医生处置得当，伤口封了口便并不难熬。“从今往后再在我面前偷奸耍滑，陆川，你这身皮就别要了。”

“爸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我的生死！只是怕程斯语受委屈，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说法一个交代，您今天就要在祖宗面前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吗？”陆川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被冲破，哭喊着向陆千帆诉说心中的委屈。“程斯语什么都好，您什么都愿意给他，可我却动辄得咎，在您心里，真的把我当儿子吗？”

“我确实是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这里，我却永远不会带他进来。”陆千帆深呼吸，缓缓道，“因为只有你陆川，是我们陆家唯一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