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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第1页）

周六，清晨七点半。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程斯语的车停在了s市郊区某地。

远处是思源印刷厂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刺鼻的味道和浑浊的空气在厂房周围弥漫，越是逼近就越强烈。工人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日常工作，从管理者到普通员工都是统一着装，唯一特别的是，在这家工厂里有两个系列的工服，一种是低调普通的浅蓝色不带任何标识，而另一种是鲜艳明快的橘黄色，印着卓陆律所的logo。

下车之后，程斯语轻车熟路地在前带路，径直经过一片连杂草都显得奢侈的空旷地带，带着陆川和小陆诚一同进入核心厂房。这里的噪音分贝实在太高，不过一会儿小陆诚就显得有些脸色苍白，难受的想吐。陆川心猜大约是程斯语想锻炼他们，他自己无话可说，既然是真心决定认了这个大哥，就绝不能因为艰苦或者困难轻易放弃，可是孩子还小，他不确定这种程度的噪音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在小陆诚一张小苦瓜脸的不断求饶暗示下，陆川还是不忍心开了口，试探着问大哥能不能让孩子在外面等着。对此程斯语反应平淡，只是警告儿子呕吐时不要污染环境抑或是影响工人工作，不舒服就自己准备好垃圾袋等必要物品。意外的是，陆川一改从前对孩子的溺爱，除了帮忙准备湿巾和清水，就狠下心来随着程斯语安排继续参观检查。

据程斯语说，卓陆律所一贯的传统是在自己印刷厂里准备重要的法律文书以及商务文件，从这里出去的每一张纸、印在纸上的每一滴墨都有他们自己的印记。同时，那里也是卓陆一些暗面业务的秘密基地，是卓陆这几年迅速崛起独占鳌头以及资本极速扩张的缘由所在。

在陆川差异的目光中，程斯语只点了点头向他确认，那次在文件上动手脚的必定是卓陆的自己人。这件事情表面上是解决了，可程斯语和陆千帆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放任有人在律所里兴风作浪的，身为人父，两人都想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太平盛世。

厂房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嘈杂，陆川又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盯着程斯语的脸看着他的口型以确认自己能听清楚他交代的工作，以及与那件事情可能相关的卓陆人事历史。在小陆诚第三次扶着窗台吐的稀里哗啦时，陆川也忍不住借上厕所为由将胃里的一点点东西清了个干净。可他知道回来后在侄子面前他不能有一丝软弱为难甚至犹豫退缩，这是大哥在用苦难磨砺和教育儿子，他绝不能拖后腿。

印刷厂的员工餐对于陆家的少爷和小少爷来说简直要命。清汤寡水的白菜土豆，颗粒分明的回锅米饭，以及管理层特有的优厚待遇——萝卜炖肉肥腻汤汁都毫不留情地扼杀了两位少爷的所有胃口。可程斯语却好像在家里甚至是享受一顿难得的美味一般，用白菜汤泡软了米饭，就着萝卜土豆吃了一大碗。肥肉确实没碰，陆川相信大哥只要吃一口绝对也能当场吐出来。

吃饭的问题上程斯语没有难为陆川，他是大人，一顿不吃饿不死，再说成年累月养的少爷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转了性的。可小陆诚难逃厄运，眼看着爸爸递过来的满满一碗米饭哭的心都有了。不过管束儿子则要简单得多，程斯语只在小家伙落座前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耳边悄声问了一句：你是现在吃萝卜炖肉，还是晚上吃一顿竹笋炒肉？

暮色降临。

当程斯语的车再度开进陆家大院时，折腾了一天的陆大少爷和陆小少爷都已经睡着了。程斯语按了按太阳穴，想到那些日复一日都要在嘈杂环境中讨生活的普通人，想到那些手停口停、即便是竭尽全力也不过维持一家温饱的社会底层，不禁感叹他能有今天辛苦奔波的机会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要不是当年陆千帆在一众孩子中带走了他，今天的他，又会面对怎样一番境遇？

安淮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迎上来替程斯语开车门。

“少爷辛苦。”安淮南一脸欣慰地看了看车座后排，压低了声音问，“川少爷和小少爷都睡了？”

“安叔辛苦。今天他俩折腾的不轻，晚饭清淡一点吧。”程斯语嘱咐道，“雨萱走了吗？”

“按您吩咐，下午已经送太太和小姐去南山温泉了，怕您不放心，让刘妈一起去照顾。”安淮南自信复命。

自从陆千帆正式退休之后，安淮南的主要服务对象就变成了程斯语，连陆千帆要使唤他也是跟程斯语说，一切让他全权安排。程斯语知道这是父亲的信任也是关怀，安淮南多年来随着父亲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有他在程斯语身边退居幕后的老父亲也可以真正放心。

“爸，我们回来了。”程斯语每次回家总是很恭敬地跟陆千帆问安，多少年如一日。

“爸，我回来了。”陆川跟着程斯语，有点像是完成任务，却又分外珍惜能再在父亲身边生活的机会，可惜父亲现在不怎么待见他。

“爷爷……”小陆诚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很累很难受，真是浑身上下腿迷糊。

陆千帆点了点头，看了看强打精神随时准备向他汇报工作的程斯语、缩在身后不敢抬头直视自己的陆川和被折腾的像是没了半条命的小陆诚，明知故问道，“大周末的，你们三个去哪儿了？”

“去了印刷厂，那件事情我想再跟您谈谈。”程斯语今日果然有了新的发现，可他还是不忘在父亲面前表扬陆川，“小川今天很不容易，全程跟我一起走下来的……”

陆千帆心道，陆川做一次就算不容易吗？那这些年来都是小语一个人定期去那里检查巡视，他的辛苦，自己是真的看不见，还是看见的太多早已经习惯？又或者，在陆千帆心里早把程斯语当作自己的延续，在有了程斯语这个得力助手之前陆千帆事事亲力亲为，辛苦吗？那时候的陆大律师实在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时间去抱怨辛苦，他的行程都是无缝衔接，这些不容推辞的责任，从来不会带上任何情绪的标签。既然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心中也就自然不担心程斯语抱怨辛苦。

还未等陆千帆开口，小陆诚在一旁道，“爷爷我也一直跟着来的，那里好脏、好吵，我还吐了好几次呢，我再也不想去了……”

“不要任性，去洗澡换衣服，马上下来吃饭。”程斯语口中呵斥儿子，心里却莫名有些心疼。

他第一次去厂房的时候也是这般恶心难受，可他连想吐都不敢，只能硬生生忍着。他知道能走进那里，是父亲对他的信任与器重。那时候对他来说，证明自己对父亲有用是一件比天大的事情，要做父亲手中利刃就必须让自己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儿子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本可以安枕无忧地在蜜罐里长大，可是……可是卓陆的担子，总要有人来担的。

陆川？他，担不住。

陆诚不一样。

身为陆家和程家唯一的嫡孙，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责任。如同天子安定天下，亲王镇守边疆，甚至公主和亲番邦……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要付出一些才能得到一些，得到一些之后又要付出一些。这是亘古不变的轮回法则，谁都不能逍遥在外。

更何况，他是陆诚。

他拥有陆千帆的姓氏，这个名字，也曾经寄托了陆千帆对毕生事业的希望。当初冒着俩爸都翻脸的风险坚持让孩子取了这两个字，为的就是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名正言顺地走到那一步。这不是野心，而是程斯语心中最虔诚、最赤诚的信仰。

“小语，你也先回房歇息一下吧。晚饭有你爱喝的排骨藕汤，雨萱走之前看着熬了一下午。”陆千帆故意对陆川视而不见。回家只是一个开始，这个小儿子还欠缺太多生活的磨砺……

“知道了爸，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就下来。”程斯语按着陆千帆吩咐回房，他特意没看陆川免得他更加尴尬，这次带陆川回来父亲态度冷淡且平静，可程斯语知道犯了错的孩子有多怕这种不露声色的疏离态度，愈发开始心疼陆川。

这次回来后陆川早已接受了父亲的冷漠对待，不过他相信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父亲会明白他的。那些坏事都不是他做的，现在也是真心悔改想为卓陆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这一点点努力对于卓陆来说微不足道。至于未来的继承人，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以前他之所以在乎，不过是想在父亲那里多分得一丝宠爱，如今更是无从谈起的奢望。

陆川默默咽下了自己的委屈和苦水，悄声回到房间准备把自己整理干净。经过这一路颠簸，衣服上还留着印刷厂刺鼻的味道，而父亲洁癖至深，绝对受不了他现在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路过小陆诚的房间时，那小子正在打电话，本来还感叹小孩子果然精力无限，刚才还是无精打采转眼间就能跟朋友侃的神采飞扬，谁知无意听见的几句闲聊却让陆川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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